记得当时年纪小（那么就让我们一直记得）

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

梦里花儿落多少。

“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花篓”，谁小时候不曾听过这首歌谣，谁小时候不曾惊喜地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和月亮一起走呀走。

时光荏苒，月亮还是那轮月亮，我们，可还是我们？

童年的天真，好奇，率真，它们还在吗？

在的。每个人的天真都在。

只是，我们的天真，和我们一样，需要照料，需要养分，需要唤起，需要再次被找到。

蔡皋，艺术家

74岁的艺术家蔡皋，就一直葆有这样的天真，也一直从生活中发现滋养自己的养分。

“现实很硬，文学的、艺术的、理想的东西可以软化它。”

于是，她用她的画、她的文字、她的人生，温暖着我们所有人。

怀想童年，重拾天真

“我的感觉和趣味其实都是童年就给了的。童年的第一口奶、第一本书、第一首儿歌、第一支摇篮曲，我都历历在目。童年给人生的这一笔，第一本书崭新的一页，你给它什么颜色，那个颜色就作为底色存在。”

当蔡皋回溯与文学、与艺术的因缘，总绕不过老长沙的童年岁月。她在《底色》一书中回望孩提时光，回味刮凉粉、绿豆汁的滋味，外婆的秋至胡椒和坛子藠头，香气势不可挡、醉倒小妹的甜米酒……往事如老照片一帧帧，历历在目。

“记得当时年纪小·经折装绘本系列”之

《底色》插画

这里当然有外婆的针线活儿里拉扯出来的童谣：“月亮粑粑，头里坐个爹爹；爹爹出来买菜，头里坐个奶奶；奶奶出来装箱，头里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绣花，绣个糍粑……”

《月亮粑粑》是一千年前的长沙细伢子细妹子就唱过的童谣，他们在夜晚的月光下，看着天上：月亮多像一个粑粑哟，那样的米白色，那样的圆滚滚的；粑粑多像月亮哟，月亮一样白，月亮一样糯，月亮一样甜……

大概就是这样，古老的长沙童谣就被人一句一句创造出来了吧？唱着唱着，编着编着，里面的人物就活动起来了，有人物有故事了，特别可爱的“和尚头”的小顽童出来了：

“记得当时年纪小·经折装绘本系列”之

《月亮粑粑》插画

然而，这本小书不仅仅是童谣，她还放了许多感怀在里面：

“我外婆很喜欢四时八节的事，喜欢糯米食，她会包粽子，会做八宝饭，会做汤丸，会做糍粑。月亮圆起来的时候，又白又糯，很像糍粑，回忆起来时也是。回忆在月白风清之时尤其是。所以《月亮粑粑》就是又软又厚实的回忆。”

——蔡皋

“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花篓。一提提到大门口，大门口，摘石榴。石榴三层油，三个姐姐会梳头……”《月亮走，我也走》，也是旧时的月色，更是对外婆的怀念：

“记得当时年纪小·经折装绘本系列”之

《月亮走，我也走》插画

《月亮走，我也走》画的是外婆的童谣。我外婆只认识不多的字，这些字足够让她用来给亲人写信，而她肚子里的故事比她的字来得多而有意思，只要她人一落座，手里拿起她的针线，那些故事就会走针线一样被拉扯出来，你有意听，她就有意讲。《月亮走，我也走》《月亮粑粑》也是当故事扯出来的……

我外婆日常绾一发式，俗称“粑粑头”，就是童谣中大姐梳的那种头发。外婆梳头时，我是很细心看的。她当年做外婆时还是一头青丝，人又精致，盘出来的头发与她的瓜子脸很般配，有时候发髻上插有白兰花。

——蔡皋

《记得当时年纪小》经折装绘本 蔡皋 / 著

乐府文化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出品

这两本童谣，蔡皋画过册页（便是如今的经折装），也画过方形开本的童书，创作心境、创作理念大不一样，样貌亦大为不同。

经折装册页的构图更简洁，设色更单纯，蔡皋希望这种干净的画面将大家带回到童年世界，忍不住唱出绘本上的这些歌谣：

“我外婆给我的童谣，要含蕴一辈子，从里面汲取生活的智慧和精神的力量，有些童谣，比吃橄榄还要有味道……方言是我们的来路，语言的来路，最后的故乡。童谣、儿歌，都是传统里面最好的、挺能够流传久远的东西。我们对它有所了解，就记住了乡愁。”

《月亮粑粑》经折装绘本

经折装小册页的封面，用了素色的草香纸，看得见细碎草叶散落在纸面上，有大自然的颜色和味道。

内文做成了连续不断的风琴折，展开是一幅小长卷，蔡皋奶奶的画本就是一气呵成的，很适合这样行云流水般的册页。

竖立灯前，又像一架微缩的小屏风，吃米的小鸡、看花的细妹子、上树的和尚头小子……跳荡在一折一折的书页之间，如皮影戏里的人物一般。

每本小册页，都是一件艺术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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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确实像一地鸡毛

我感恩它变成一地锦绣

蔡皋奶奶这一辈子，见识过社会变革的大风大浪，领受过人生道路的不平与辛苦，而生活于她，永远都有新鲜和乐趣在。童年铺就的底色不曾改，对艺术与文学的本心不曾丢，对生活的热情不曾失掉。

她并不避讳谈论人生中的“黑色”：“生活有时候确实像一地的鸡毛，有时候，生活还像石头那么硬，像钢筋水泥的墙那么堵”，可是，“我找到了我的艺术，我感恩我的日常，感恩我的一辈子里那一地的鸡毛能够变成画面，变成现在我觉得是一地的锦绣。”

她的“人与花”系列油画，大概就是这样的锦绣了吧：

“与蔡皋对话·笔记本系列”之

《只记花开不记年》插画

她画下小孩子的百种生活，百般天性，百样娇憨姿态：

“与蔡皋对话·笔记本系列”之

《百子纳福》插画

在她的生活笔记里，有的是一草一木的色彩，豆豉辣椒的有味，柚子皮的清香，苹果里的星星，甘甜的、好听的中药名字……岁月时光中小小的快乐记录在兹，令人心生温暖：

“与蔡皋对话·笔记本系列”

《屋顶上的杂记》插画

她记下小孙子周洲子的童言童语，一笔一笔画出这个小小人的世界，这个大人怎么也模仿不来的世界，以及那些拖着各种各样的喜悦来临的、同孩子相处的日常：

“与蔡皋对话·笔记本系列”之

《小先生》插画

“与蔡皋对话”笔记本系列4册

作家李青菜说，看蔡皋的作品，“想起了沈从文，直白的，活泼的，小孩的眼睛和心”。

豆瓣读者Serah说，好喜欢这些“平实的、有趣的和来神的日常”，“蔡皋老师是一位园丁、艺术家，也是一个自然人，种棵白菜也能当花看，她活得好美气哦”。她捕捉这些生活中的美好瞬间之时，大概并未想到这些画作、杂记、散文，也能打动和抚慰大人的内心吧。

四款笔记本，分别用蔡皋奶奶的画作做了彩色护封，护封之内，选取了红绿两色的双色棉做裱封，加上布面烫金，有大俗大雅的效果，与蔡奶奶喜爱的民间艺术色调遥相呼应。

内文分别精选了蔡奶奶的水彩儿童画、油画花卉、小孙子的日常生活写画及屋顶花园速写数十幅，跟随蔡皋奶奶的每本主题，我们可以完成与艺术家的“对话”，记录下我们自己的生活日常及体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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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是晚熟水稻，

很矮，但很结实。

2019年，蔡皋奶奶受邀登上一席的演讲台，分享自己的艺术生涯及创作，可与她的艺术成就相辅相成、无法分割的，却是她的童年，她的生活，她从中汲取着源源不绝的养分。

蔡皋不仅是中国原创绘本最早最重要的一批创作者之一，也是最早让中国原创绘本在国际享誉殊荣的艺术家，更用毕生的创作，守望着童年。

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国内的大众读者还不知“绘本”为何物。这时，日本绘本之父松居直先生来访中国，将经典绘本介绍给中国的编辑和读者——蔡皋就是其中一位，回想那个年代，她说：“那是谈起图画书，人们眼睛会闪闪发光的年月。”

当时，蔡皋还在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做编辑，她看过松居直先生的文章，翻阅过湖南省图书馆的“滋贺文库”——那里的藏品中，有很多日本孩子签名赠送给中国孩子的绘本。她“像学龄前孩子那样读书，没有文字作为拐棍，有了通过读图读懂故事的乐趣”，就这样，蔡皋一边看，一边学着创作、编辑图画书。

1993年，蔡皋创作的绘本《荒园狐精》获得第14届布拉迪斯拉伐国际儿童图书展(BIB)“金苹果奖”，成为获此殊荣的第一个中国画家。这本书先是由浙江少儿出版社出版，后来，台湾信谊文化重版此书，更名为我们更为熟悉的《宝儿》：

绘本《宝儿》插画

改编自《聊斋志异》故事《贾儿》

2001年，在松居直先生鼓励下，蔡皋画了绘本《桃花源的故事》的插画。这本书由松居直写文，唐亚明编辑，先由日本福音馆出版，后来，这些插图收入了日本国文教科书，原作为日本东京木城绘本之乡美术馆收藏。

绘本《桃花源的故事》插画

如画美景源自蔡皋青年时代教书的乡村

从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退休后，她画了《花木兰》：

绘本《花木兰》插画

花木兰荣归故里，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中来

画了《孟姜女》：

绘本《孟姜女》插画

孟姜女前往长城寻夫，只见万千人如蝼蚁一般

背负起沉重的命运

画了《火城》：

绘本《火城》插画

旧时老长沙的市井烟火，可见一斑

蔡皋为孩子画绘本，画了一辈子。她说，她所做的是守望童年的工作，但愿这些绘本像一条条小船，划到那边去，被小孩子看到，然后去穷其究竟，像追寻桃花源那样，跟图画书一起成长。

不过，她的作品不仅仅是给孩子看的，而是能打通年龄的界限，面对的不仅是孩子，还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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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东西是不怕寂寞的

好的作品会和读者一起成长，在人生不同阶段看它，都有不同的感受。蔡皋的绘本不止是“儿童的”，还有着让“大人”共鸣的情感与思考。

《桃花源的故事》是对田园生活的向往、对质朴的农耕文明的回望。

《花木兰》是直面生活艰难的隐忍与坚强。

《宝儿》的底色是“黑”，是从黑土地中生长出来的一段精神，强烈的红与绿像孩子那样锐声尖叫，试图表达出它们的渴望。

《孟姜女》有着戏剧舞台的斗转星移，有着俗世生活的温暖与蝼蚁人生的悲情，有着坍塌与残缺的沧桑感喟。

蔡皋曾说，在童书里讲不够的，她就挪到面向成人的作品中去讲；在成人作品里展示不了的，复又归到儿童的图画书里去做，就像是南方女子做的那种叫做“双面绣”的针线活——或许，也可以这么理解：她的作品，看似是一样东西，却常常生长出两种意思来。

蔡皋在《底色》一书中说：“我的作品是什么？它像是一泓清水，不大不小刚好照见我的天光和云影，照见我的生活。”

十几年来，这些记录了童年旧事的册页，画满了生活片段和自然笔记的本子，留存着风物之美的画册，躺在蔡皋的书橱里，留着给自己和亲友把玩，有缘得见的人都忍不住赞叹“好美”，却一直不曾出版。

直到现在，这些沉睡许久的作品，才最终与读者见面。有人问蔡皋：“你的作品在国外很被认可，在国内却形势不大乐观，你怎么看？”

她说：“好的东西是美的，美里面有真善。自然状态的美是真正美的状态。俗话说‘一蔸雨水一蔸禾’，每个人头顶上都有一块天，都会有雨水的滋润。人心对好的东西总会有感觉，作品不会着急，我也不会着急。好东西是不怕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