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情感口述（口述｜我都40岁了）

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雅琴，女，4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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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这话，在18年前，我不信。

18年后，我简直膜拜。

02

2002年，我和李林都到了剩男剩女的年纪。

他是图文公司设计师，我在一家证券公司做前台。

两个来自不同小镇的大学生，父母供我们读完书已经拼尽全力，剩下的人生，全靠自己打拼。

在城市举目无亲的我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

没有热恋，没有婚纱，一切从简地走进婚姻。

如今回首，尽管那时很苦，但对那段时光，我是怀念的。

李林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但他很顾家，工作也很拼。

很多客户找他做设计，明显是拿他的脑力当免费劳力，但他从不拒绝。

他说，100个找上门来想占便宜的，总有一个是肯出钱的。

03

他白天在公司做设计，晚上干私活，同时还给两个公司做网站维护。

那么多年，他从不曾在凌晨两点前睡过觉。

哈尔滨的冬天呵气成冰，我们出租屋的暖气很不好，他一双修长的大手活活冻成面包。

通常，他回家吃完饭就坐在电脑前干活，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见他那么辛苦，我很心疼。

夏天帮他扇扇子，冬天给他换热水袋。

我的工作没有赚外块的机会，但反正也得陪他，就索性跟网上一位老师学编手串。

师傅对我编的手串很满意，我编好，她拿去卖，可以赚手工费。

04

结婚两年后，儿子旭东出生。

我们可以忍受出租屋的严寒酷暑，可孩子太小，实在不忍心。

于是，东借西凑后，首付了套两居室。

说来寒酸，我们都没有装修，就住进了那套清水房。

之后的几年，我们先是还债，然后，慢慢给家里添置各种东西。

这个月铺地板，下个月装厨柜，60多平的房子，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算装修整齐。

那时候，我们的胃真清淡。

一碗米饭，一个肉末蒸鸡蛋就是一顿饭。

以至于后来条件好了，我们最爱吃的，还是这一口。

05

日子是在儿子上小学后，开始变好的。

李林成为公司首席设计师，慕名找他的人越来越多。

他每个月的提成甚至比工资还要高，我们很快还完了房贷。

我清楚记得，还清贷款那天，李林晚饭时破开荒地喝了两瓶啤酒。

从来不喝酒的人，一瓶多就醉了。

他跑到卫生间里，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儿子问我：“妈，爸爸没事吧？”

我说：“没事，让你爸一个人呆会儿。”

那天，李林走出卫生间时，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了。

他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同样内向的我，也说不出“老公你辛苦了”这样煽情的话。

就这样共同为家奋斗，为爱相守，我很知足。

06

都说家和万事兴。

那些年，我们两口子拧成一股绳，一心向好。

或许是耳濡目染吧，我们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家里虽然有电视，但几乎就没怎么开过。

儿子受我们的感染，每天放学后，先是做作业，我们晚上工作，他就在旁边看书。

从小到大，他没上过一次补习班，但成绩一直属一属二。

而且，儿子也很节俭，从不乱要东西，平时最大的开销就是买书。

07

说实话，那些年，每天睁开眼睛，就觉得这蒸蒸日上的生活，真好。

好上加好的是，李林后来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图文公司。

我们慢慢有了车子、大房子。

再后来，李林帮我爸妈在镇上换了楼房。

他把公婆接到哈尔滨，也给他们在附近买了房子。

双方老人都安置好了，我们有房有车，儿子又是学霸，这样的日子，我做梦都能笑醒。

可就在我心满意足，幸福得冒泡时，烦恼接踵而至。

08

周末，李林去公司加班，我在家整理换季衣服。

洗了整整一天的床单被罩，阳台晒不下，我就在家里扯了根绳子，挂上去。

没想到，李林下班回家，一看到这场景，就生气地说：“家里造的跟猪窝一样，这日子叫你过的。”

我很委屈：“忙活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吃，你说的这叫啥话？”

可是，李林也不搭理我，关进书房，连晚饭都没吃。

那一次，他和我冷战了近一个月，最终还是以我的妥协而告终。

和好后，我问他，为什么那天生那么大气？

他也不解释，以沉默对我，脸色很难看。

09

凡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自那天之后，李林跟我冷战的次数越来越多。

公婆是地道的农民。

进城后，尽管我们每个月都给生活费，但节俭了一辈子的他们，还是喜欢捡废品。

家里、楼道里总是堆满废纸箱。

李林去一次，就跟他们吵一次。

他刚把那些废品丢掉，一转身，公婆就赶紧宝贝一样地捡回来。

每次，我都会劝李林，就由着老人。

当着公婆的面，他不吱声，可一回家，就开始吼我：“再向着他们讲话，你就搬过去跟他们过。”

10

这些事都无关原则，我虽然也会生气，但并没放在心上。

除了内向沉闷，李林是一个顾家，对自己苛刻的男人。

哪怕现在他已经是“李总”，可依然每天工作到凌晨，给他买衣服，从不讲究什么名牌、档次。

吃饭也是，还是和从前一样简朴。

可是，这一次，他真的伤到我了。

那天，我跟同事一起在单位附近办了张健身卡。

我们约着每天午休时间一起去健身，为此，我还网购了健身服。

结果，我在家试穿时，李林看到了。

他问我：“你穿这么紧身的衣服，是去健身还是去犯贱？”

我根本没想到，这么恶毒而粗俗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也就在那一天，我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李林。

他那嫌弃而厌恶的表情，透着一丝几乎不忍直视我的痛苦。

好像我不是去健身，而是去卖身。

11

这一次，是我选择了跟他冷战。

整整一个半月，我没跟他说一句话，没给他洗一件衣服。

我不理他，他也不理我。

这期间，我肠胃感冒，接连拉了一个星期的肚子，我以为吃点药就没事了。

可到了第七天晚上，起床上厕所时，浑身无力的我一下摔在地板上。

我艰难地摸到手机，给睡在另一个房间的李林打电话。

他还在工作，接起我的电话，问：“打什么电话？是寂寞难耐了吗？”

我的心，瞬间凉了。

但求生欲还是让我向他示弱：“我肚子疼，爬不起来了，你送我去医院吧。”

那天晚上，在我一点点恢复状态后，李林说了句令我彻底心寒的话：“你要真有骨气，就应该自己来医院。”

12

真想不通，两个从患难中走来的夫妻，何以咬牙切齿到这样的地步？

我辛辛苦苦盼来的好日子，却越过越齿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天，家里买了个微波炉，倒出一个纸箱。

我连着家里的废纸、饮料瓶等，一起送给了对门的大爷。

搬来三年，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

那大爷也是过惯穷苦日子的，有时候会在小区垃圾桶里捡废品，卖点零钱。

没想到，我前脚刚进门，李林后脚就给物业打了电话。

他把物业人员骂得像孙子一样，然后，报了楼号，让物业上来将放在楼道口的废品都给清理走。

我问他：“至于吗？老两口进城了闲不住，捡点东西卖，你何苦呢？”

再一看，李林的脸都气变形了。

“我花上百万买的房子，是用来给他们堆废品的？”

“人家把屎都拉到你家门口了，你还帮人家递手纸。”

那天的李林，简直不可理喻。

他让物业清理完废品后，直接开车去了公婆家。

据说，就差把公婆的行李给扔出去了。

婆婆给我打电话：“你快来吧，李林像疯了一样。”

我赶到时，听到李林还在骂骂咧咧：“你们这种人，有好日子不过，非得活得那么贱，连我都嫌你们丢人，再捡东西，你们就滚回农村去。”

13

我无论如何没想到，熬过曾经以为最难的日子，却过上了更难的生活。

一个人如何面对困苦，可以看出他的意志。

如何面对繁华，才能看出他的格局。

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李林不爱我，或许，他连自己也不爱。

他没朋友，没爱好，甚至对物质也没要求。

他是一个内心根本没有爱的人，在有钱之后，变得面目全非。

14

那件事之后，我们重新陷入冷战。

而我，想到了离婚。

儿子在上高一，这是我唯一的犹豫。

无数个失眠的夜里，我会回想和李林的前世今生。

是的，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哪怕当初在贫寒中相守，我以为会产生感情。

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的孤掌难鸣。

没有爱情的婚姻的确是不道德的。

他可以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对我冷暴力、荡妇羞辱……

15

谁能想到，我都要和李林离婚了，他却在看别墅。

我不跟他说话，他就跟儿子念叨多少钱多少钱，想用这种方式来展示自己的实力。

但我知道，房子再大又怎样？不过是换一个更大的房子冷战罢了。

那天，李林强行开车带我去看房子。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买到手如何装修设计。

他的书房，我的衣帽间，儿子的落地书柜……

我对他说：“李林，等儿子上了大学，咱们就离婚吧。”

这话，立刻又激怒了他。

他站在别墅里，开始发飙：“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哈哈！多么熟悉的论调。

“这些年，为了这个家，我在凌晨12点前睡过吗？你瞎吗？”

“那几年，为了揽活，我天天跟孙子样，跟谁都点头哈腰，那滋味，你尝过吗？”

“你不可怜我，我爸妈也不可怜我，你们都觉得这是应得的，你们全是白眼狼。”

“当年，我得跪着跟他们要学费，现在，我不跟他们计较，让他们成为城里人，结果，他们来了城里，还是跟要饭的一样，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我看见你把家里弄得邋里邋遢，真是想死，这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16

那天，李林彻底放飞自我。

他先是控诉，然后谩骂。

骂的那些话，带着各种脏字，让你根本想不到，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我以为，奋斗多年，我们应该积攒了无数的恩情。

但不想，在他心里，全是算不完的旧账，他每天活得比窦娥还冤。

在为生存拼命的那几年，他无暇委屈。

但在日子越来越好的时候，那些苦，翻浆一样找上门来。

于是，离他最近的我，成为他半世辛酸唯一的变压器。

我有点明白了，像他这种人，是过不得好日子的。

17

最终，为了儿子，我和李林没有离婚，只是处于分居状态。

他开始信佛，每天一边工作，一边听佛经，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情绪动辄失控。

每次从公婆家回来，他都会变得特别烦躁。

这个时候，不管我说什么，都会成为炮灰。

比如，我说：“儿子，叫你爸吃饭。”

他就会说：“你长不长心？没看我正忙着吗……”

叭啦叭啦。

18

后来，因为严重的失眠、焦虑，我开始看心理医生。

在听了我的倾诉后，医生说：“建议你和爱人一起来接受心理辅导。”

在我的只言片语中，她大致为李林的心理画像：人是很难告别自己出身的，你老公虽然很成功，但心理上，他还是当年那个在贫寒家庭里，没有获得爱与自尊的小男孩，甚至有可能，在很小的时候，他目睹了成人世界的情感背叛。

她说：“像他这样的人，不敢享受生活，甚至不敢追求快乐，是内心觉得自己不配。”

医生在我的诊疗本上，写了一句话：真正的爱是为了促进自己和他人的成熟，而不断拓展自我界限，实现自我完成的意愿——斯科特∙派克。

她还问我：“你有这样的意愿，并且愿意带着这样的意愿，让他跟上你的脚步，去找到真正的爱吗？”

我使劲点点头。

19

是的，我非常愿意，我不想失去李林，更不想失去这个家。

在一次次的倾心交谈中，这些话，我非常听得进去。

它解决了我内心的许多困惑，让我没那么愤怒、受伤和焦虑了。

那些日子，我的内心在经历一次剧变和成长。

这些年，我和李林都在忙于生活，我们走得太快太急，灵魂都跟不上了。

事实证明，没有爱参与的生活，再好的日子，也很难幸福。

20

所以，我想了又想，想等等那个一路磕绊着成长、心里住着委屈羞辱的小男孩。

如果他愿意接受辅导，愿意尝试改变，那么我也愿意和他重新开始。

就像刚刚走入婚姻一样，去成长，去蜕变，甚至去相爱，去寻找真正的苦尽甘来。

当然，如果他不愿意，也不做出改变，我们就只有离婚的结局。

所以，无论如何，我会给彼此一个机会。

哪怕是输，也要输得心服口服，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