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捞尸人，黄河捞尸人12年打捞341个溺亡者

郑州市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成立于2005年，起初是一支由冬泳爱好者自发组织的队伍，注册队员150人，队长牛振西。

8月18日，在Figure拍摄的最后一天，郑州市红十字水上义务救援队队长牛振西和队员们又打捞上来一个已经没有呼吸的人，家属站在岸边，背过身去，在等待一个不愿意接受的结论。

牛振西说，他和队员们很少主动跟别人握手，因为不知道他们在做的这个事情，别人是不是愿意和他们握手，也没办法说出来「非常乐意给你帮忙」这种话，听着都怪怪的，不是滋味。在现场工作的时候 ，如果哪个队员不经意的发出一个笑声或者露出一个笑脸，被市民拍到了，都会惹起一阵非议。

这支救援队成立到现在已经12年了，注册队员有150人。12年里，救援队出动过427次，截至目前成功打捞了341名溺水身亡者。

第一次救援，队伍都还没算正式成立，有一天别人说有人落水了，周围人都觉得很恐惧，没人再敢下水，而且等到人自己浮上来，意味着这片水域也被污染了，他们几个商量必须把人找到。第一次大家都害怕，拉着手一起下水，在下面一点一点的移动，一点一点的找，找到第一个之后就有了第二次，现在包括郑州周边县市的水域，只要有溺水，都会来找牛队。

队员们都非常可爱，带我们吃河南烩面，讲起每一个救援的故事都非常详细，这些经历都被他们记在心底了，尽管这种回忆并不会让人产生任何愉悦的情绪。其中一个队员跟我说，老牛担心大家的安危，不管谁有什么冒进的举动，牛队都很容易发怒。牛队笑着说，谁让我是队长呢。

晚上，烩面吃完了，队员们相继告别回家，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遇到有救援任务，在群里喊一声，谁能去就跟着去了。

牛振西指着眼前的黄河，说这家伙面善心恶，表面看起来非常平缓，下面暗流汹涌，里面溺水人员是永远打捞不完的。

恰逢夏季，牛振西和他的队员们又遇到一年当中的救援高峰期。回来之后，剪辑拍摄到的打捞尸体的素材前我总得做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而且八月下旬的那些天，我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他发给我的救援信息，看着人数越来越多，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能回复他一句：您辛苦了。

自 述｜ 牛 振 西 ｜▼

第一次捞人也害怕，手拉手大家一起下去的

刚学游泳时我和伙伴们去平时我们训练的地方去游，当时50米的地方有一个拦河的一个网，我们每天游到那个网跟前再回来，但这天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因为前一天在山里游泳，呼吸动作包括状态都没有转换过来，还没游到网跟前就游不动了，就要沉底了，那时候脑子就空白了，就想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坚持，坚持游到网跟前，扒着网，网是软的，一扒拉身子就向后仰，就抱不稳，后面伙伴看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人在意，因为我们在这游多长时间了，想着不会有问题，我扒着网休息了一下，来回游了两趟，上岸了，我就对我的伙伴说，刚才我游不动了你们也没人管我。

几个伙伴说还以为你像往常一样在那捡垃圾，因为拦网的地方有拦着垃圾不让来回飘，我们每次都把垃圾清理了，还以为我在清垃圾。我说这要是再晚一点，再远一点，体力耗尽了，那不是捞垃圾了，那该捞我了。

那时候还没成立队伍，都是游泳爱好者。相互认识都约好几点咱们作伴一起来。偶然有一天有人说这里面有人落水了，没有出来，这怎么办呢，一说好多人都不敢下水了，水里面有个人你怎么办。当时110他们都在场，还有很多别的管理部门都在这，但是都没有这个专业的技能。几个人商量，如果这个人不找到，你在这游泳你碰到他你会非常恐惧，如果碰不到，过几天他一发生变化飘起来了，水域污染了，谁都不愿意在这里玩了。几个人就是你将着我我将着你，咱们必须去把他找上来，就这样赌着气都过去了。

大概哪个位置用竹竿捣一捣，这个地方像，或者就用脚踩，因为两三米水深，我们脚向下或者是扎猛子摸看谁碰到，在水里面都喊着害怕，一喊就喝水了，上来都非常害怕，可不能跑，拉着手过去，一起下。第一次就是这样，一起下把人拉到岸上，有了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因为每次有人落水都是报警打110，民警到场了，还是这几个人在帮忙寻找，就和110就挂上一种关系联系了。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慢慢传的多了，现在几乎郑州周边县市的水域有了溺水的问题，都是找咱们去的。

我们打捞过最小的溺水人员是个4岁男孩

一般人落水了容易紧张，首先是恐惧感，一紧张他就拼命挣扎容易呛水，一呛水会痉挛，一痉挛就很难再呼吸了，很多人都是一口水呛到就把他呛昏了，几乎就没有呼喊的时机了。

落水人员黄金救援时间只有4分钟，超过4分钟很难挽回这个局面，除非我们的队员就在跟前，这样可能概率大一点，把人救回来，接到报警几乎都是打捞了。

我捞过最小的溺水人员是个4岁的小孩。他家长领着去黄河上的渔家船上吃饭，父亲一直拉着他的手，因为渔家是几条船捆绑在一起的，刚好等那个孩子走到两个船接缝中间的时候，他父亲就撒手了，说爸爸去给你枪个板凳，转眼一看孩子没了。本来那两个船是没有缝隙的，孩子刚到跟前，两条船就裂开一个很窄的缝，刚好掉下去。咱们在那找了几天才把那孩子找到，也是让人非常痛心的。

年龄大的，有70多岁的，都是不小心滑落到水里面的，因为每个水面的情况和水下的情况都不一样，落水人员的体质也不一样，有的很快就会找到，有顺水漂了20多公里才被人们发现，各种难度的都碰到过。

我们出去很少主动的给别人握手

我们队员出去很少说先主动的给别人握手，并不是说我们感觉自己怎么着了，而是不知道别人愿意不愿意握手。

像别的团队做事儿，就可以说，有需要了我们都可以帮忙。我们队员出去说我们非常乐意给你帮忙，别人听着都怪怪的，都会不是味道，好话不好听。

有时候我半夜一两点接到救助电话了，说有人落水了，想让我们过去帮忙，几十公里我们跑到也是打捞，晚上也不便于寻找。首先考虑队员安全，因为我们也是义务的，我们就说天亮再去。很多人把这个事情发到网上，在网上一些网民就开始指责我们，你们是救援队，两点钟叫你们来，你们等到天亮再来。有一些非议的声音就出来了。

但是他可能不了解我们，我们是义务的，是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帮忙的。

很多人不相信我们救过活人

一次我在岸上就准备走了，走到一个河坝的中间，听到水面上有人呼救了。我一看这人离我大概有50米，我就马上翻栏杆去跳到水中间去救他。当我离他还有两米远的时候，我还没有说话，他就沉下去了，光露一点头发，我一看也害怕，人在落水快要沉底的时候要拼命挣扎的，抓住一根稻草都不撒手，如果说我被他抱住，也就上不来了。我就观察看看什么情况，他自己又浮出来了，他说他会游泳，我说我来救你，但是你不能抓我，我有能力把你救上来，你抓我可能咱们两个都上不去了。这样我们交流之后，从侧面迂回到后面，把他成功的架到了岸上，这也是侥幸，如果说我再慢几分钟，可能这个人就不行了。

当把这个人推到岸上的时候，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就各走各的，他就坐在河边一直不说话，坐了好长时间。过了有两个星期，他们说你上次从水里面救出来那个人找你，给你拿了酒、烟什么的，我说我又不喝酒，也不抽烟，你就别让他找我，这也不是什么事，这就过去了，后来好长时间没见面，没联系。

几年之后我在路上正走着，看前面也有一个骑电动车的人面熟，我就一直看着他，一起并排走，他也看着我，他说我看着你面熟，我说这还行，面熟就行。当时我们两个都站那说话了，电动车一放，就说救命恩人，我什么事都忘记不了，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的生命了，见了一面聊了聊，后来又好多年又再没有见过。

很多人说老牛你们救个活的让我们看看，很多都是没有留下联系方式的，很多人不相信，但是这个时候这个人就走出来了，说老牛救了我。

我们没有经费，都是自己一起AA，年龄大的队员70多岁

我们年龄最大的一位队员70岁。这个队伍刚发展的时候，我们就是几根竹竿，就地取材，弄一些树枝或者是买一些过去的蚊帐杆，探落水人员在什么位置，找到就找到，找不到水太深就没办法。

随着队伍的发展，现在名气也有了，很多人求助，到现场事情你做不完，你解决不了问题，那就灰溜溜的回来了，队员也是觉得晦气，就想办法怎么样来发展。要来购置装备、车辆，过去我们骑个自行车或者是电动车就能到现场，现在一跑几百公里，你怎么跑，跑不到。你要想买车都要有费用的，包括先进的装备，都需要个人购买。我们没有经费来源，都是队员AA。

以前就是说我不好意思，大家跟着我来了，我都是买一些简单的东西吃，一顿两顿可以，十顿八顿可以， 十几年了，老是这样拿，你就是再愿意拿也拿不起了。

黄河边全部是荒地，有的离岸边就很远，那个地方连个树影都没有，全部都在太阳下面暴晒，队员有的时候很渴的时候，就趴在黄河水里面，黄河水全部是泥沙，又不能咽下去，用黄河水漱漱口来解渴，但是越漱口里面越干，全部是沙子，那个味道真是没法比喻。

别人八月十五在家赏月，我们拿着干烧饼啃完了接着下去捞人

随着近几年的发展，咱们有一点能力了，车上自己都带一点干粮，现场我们经常啃干烧饼。

前两年，很奇怪的现象，每到中秋节，八月十五了，别人都在家赏月我们在黄河里面搜寻落水人员，队员也自己调侃自己，拿着烧饼对着月亮赏月。

你说图的什么，问每个队员他都说不上来图什么，不图名不图利，你干什么来了。有人遇到了困难了，没人管，管不了。所以说咱们能做，能帮着人，怎样有这个技能帮着人一把，最起码队员的心态就是说我曾经帮过别人，曾经被别人需要过，要处于这种心态来做这种事情，还有一种就是别人都做不了，我能，就这几句就概括了很多队员的一些想法。

咱们队员，和很多老百姓，特别是黄河沿岸的几个水域边缘的，见到我都称我老牛，说老牛很牛，老牛不牛谁牛，老牛必须牛，但是老牛这个牛不是靠说出来的，是靠做，让老百姓来评价你牛不牛，能不能帮助人家多做实事，而不是吹牛的牛。

所以我们跟队员整天在一起交流，就说要开开心心的做一些事情，要开心每一天，但这是一个矛盾，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开心的，只能争取让最后的结局是开心的。